換不換牙醫？

日前我到巴洛阿圖（Palo Alto）一家牙醫診所洗牙，我在這裡就診將近三十年，前一天收到手機短信通知，幫我洗牙的那位洗牙師（dental hygienist）退休了，診所會安排別人接手，心裡雖然有些遺憾，但沒多想。我在這家診所就醫多年，離家近，服務好，這是一位老同事推薦的。

這家診所有幾位牙醫和洗牙師，但是我一直固定找相同的牙醫和洗牙師，他們瞭解我的家庭，我也瞭解他們的孩子和周末休閒。二十五年後他們退休了，診所給我換了一位老印牙醫和另一位女性洗牙師，一晃快五年了，他們很職業化，也非常友好，我一直是這家診所的忠實客戶。

但是這天在候診時，一位人高馬大、身體肥胖的老墨叫了我的名字，把我確實嚇了一跳。看他穿的工作服，要領我去那個熟悉的房間，他看上去，比我高大幾倍，這位老墨大叔要幫我洗牙。當時如果有個地方可以溜走，我肯定找個理由逃跑了，可是我覺得這樣有失禮節，便跟他進了洗牙室。

我一臉不快，眼睛也不敢直視他，心想只有這一次，下次一定要換人，否則要換診所。家裡除了打掃院子、清潔衛生和裝修工人之外，沒找過如此人高馬大的老墨，他們有體力，但是能夠做好細心手巧的工作嗎？我心想他也許是多元化政策下特招的少數族裔員工吧！

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的思維太固化了，腦子裡裝著對老墨的刻板印象，不給人家一個機會試試看，有點為自己的思緒感到羞愧。人本無等級之分，但我們有熟悉和不熟悉之分，經歷和期待有所不同便會感到嚴重不適，反思別人對待亞裔也有刻板印象。

走進樓道角上那間設備俱全的小房間，他讓我躺在牙醫診所的搖椅上，放低了椅子讓我平躺下來，問我位置是否合適，這絕對不是我舒適的斜度，因為太低了，以前的洗牙師完全不用說自然會知道。我請他把後背放高了一些，但還是覺得位置不對，平時洗牙我可以看到外面那棵大樹，那天只能看到屋頂。

下一步會發生什麼？我害怕他會讓我牙齦出血、滿嘴疼痛。不料他輕手輕腳，邊做邊說，提前告知我下一步要做什麼。有必要嗎？他的動作很慢、手很大，只敢輕輕「安撫」我的牙齒。最後用牙線，幾處牙縫緊，他也不敢把牙線放到底，到一半處就撥出，牙齦沒出一點血，甚至沒有平時洗牙後的任何感覺。我知道他在謹小慎微地幹活，生怕客人抱怨；我心想，或者是他的經驗不夠？

洗牙結束後，牙醫過來檢查，聊了幾句，原先的洗牙師搬到住處附近去了，巴洛阿圖附近太貴了。那麼這位洗牙師也是每天從很遠的地方來這裡上班嗎？我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也許他為了這份工作要付出很多。

在出門時，前台讓我按照慣例，預約六個月後洗牙的日期，我實在找不出換人的理由，隨便問了一下，這位新來的洗牙師有多少年經驗？前台的女士說，有二十多年了。

我想老墨做這份工作不容易，我不要無理抱怨別人了，平時洗完牙總有些酸痛，一般來說，都是半天不吃東西，但這次洗完牙沒有任何痛感。走出診所，獨自漫步在巴洛阿圖市中心大學街，很多商店早上都還沒開門，走進一家我喜歡的咖啡館，周圍都是各種膚色的人，坐下來喝杯咖啡吃早餐，在《微信讀書》上讀了一篇愛麗絲．門羅（Alice Munro）的短篇小說「逃離（Runaway）」，日子其實沒有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