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堂前更種花

一九七二年，我幸運獲得越南西貢同德中學校長黃維齊先生的提攜，進入母校執教，兩年後，又調至新設立的分校同心中學。一九七五年南越淪陷，引發駭人聽聞的難民潮，很多學生跟隨家人倉皇漂流出海，時局導致我學生遍布世界各地的特有現象。劫後餘生，學生們更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師生情緣，幾十年來，藉著「臉書」，我們仍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回首前塵，我念念不忘當年在越南初為人師時的點點滴滴。也許我年紀輕，加上家離學校不遠，很多學生都是鄰居的孩子，他們和我打成一片，在他們心目中，我不像是嚴厲的老師，更像是親和的兄長，他們對我的愛戴是真誠出自內心。

一次，家裡的下水道出了堵塞問題，我正為這發愁，不知哪一個學生知道了，私底下和同學們商量，約齊在星期天中午，帶了挖掘的工具，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我家門口，他們竟是來替我開啟另一條新的通道。十幾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子，不到五個鐘頭就做好了。我要酬謝留他們吃晚飯，他們卻說要回家洗澡做功課，頭也不回地走了。

或許有人認為，學生們是為了討好我，才這樣出力幹活。事實並非如此，我並不因為他們幫了我一個大忙而徇私，而他們在畢業後，已沒有權益關係，還是一樣不改初衷。

淪陷初期，舊政權的官兵全被關進勞改營，留任的教師比較幸運，只是被逼就地思想改造，所以我必須參加為期一個多月的學習檢討會，地點是離家很遠的一所中學。可巧不巧，我的腳踏車就在這時候被偷竊了。在得知這消息後，一個已畢業的蔡姓學生自告奮勇，早上騎腳踏車免費來接我去學習，下午又送我回家，風雨不改，天天準時。

我來美後，在參加一次同心中學學生嫁女的宴會上，學生們發起組織同心同學會，並設立了「臉書」，從此不時組織聚餐見面。同學會擴展至世界各地，二〇一五年在柔市舉行的聚餐，由世界各地來出席的學生多達一百多位。

幾年前，一位學生抄了兩首詩送給我：鄭板橋的「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幹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和白居易的「綠野堂開占物華，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後者雖有點言過其實，但前者倒也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