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車站播音員」職場攻略與愛情故事──專訪張麗秋

麗秋姐看著當年的出勤照片,分享自己在臺鐵服務的點點滴滴。
麗秋姐看著當年的出勤照片,分享自己在臺鐵服務的點點滴滴。

文.攝影|萬蓓琪
圖|國家籌備處

臺灣鐵道產業女性員工影音資料蒐集計畫:本口述訪談計畫為國家鐵道博物館籌備處自 2019 年起開始進行的採集紀錄。透過訪談不同年代在鐵路局擔任各種職務的女性員工,展現鐵道產業中女性勞動者的不同面向。

「旅客您好,開往臺東406次自強號,在第四月台要開了,還沒上車的旅客請在1~8車上車,沒有購票的旅客請不要上車……本車停靠松山、南港、七堵……」鐵道博物館的「音鐵蒐集初期計畫」裡,收錄了一段聲音;這大約是臺北車站裡、所有人都最熟悉的聲音。眼前的麗秋姐便曾經是臺北車站的播音員,我們和麗秋姐見面的這天,請她現場為我們「試播」一段,她笑著說:「我已經沒有播音很久了耶,……他們現在在播什麼,我也沒有仔細去聽。」她一面笑著、一面推託著。

講起話來像是眉眼都在微笑的麗秋姐,高中畢業看到《中央日報》刊登臺鐵招考車勤人員的消息,在19歲那年便進了臺鐵。如同其他通過篩選的車勤人員,麗秋姐符合當時的「身高、體重」標準,繼而接受一個月的車勤人員訓練。「在集訓期間,臺鐵會挑一些人出來參加播音的訓練,我那個時候就有被挑出來。」

確保列車中的每個座位套好清潔袋,並鋪上面紙,是車勤服務員的例行工作之一。

即便在列車上負責播音,麗秋姐在列車上的一般工作並未減少太多,如果每個人負責3個車廂,麗秋姐仍須負責2個車廂。「列車開車前約1小時,我們就要去報到、領備品,由於時間緊湊,動作要很快。例如,每個座位都要套好清潔袋、裡面要套1張面紙……」

原來,在火車上發報紙也是一門藝術。

在套完清潔袋後,還需要分發報紙。麗秋姐補充說明,過去的臺鐵會提供免費的報紙給旅客閱讀,而這項任務也有著獨門的技巧,「因為報紙的總數沒有那麼多份,我們會走一走、眼神離開一下客人、當作沒有看到他要報紙,走去後面一點的位置再發。不然你在前面幾排就發完了,後面也會有人抱怨啊。」

跑車跑到一個好老公

像是都市傳說一樣,麗秋姐的先生是在火車上「跟來的」。「其實我一開始是不記得的,」講起來麗秋姐的眼睛又笑了起來,「我的印象裡,對於我先生的認識,是我跟我大姊一起去參加中正理工學院(現為國防大學理工學院)的校慶,並在那裡相遇;不過我先生後來跟我說,第一次見到我,是在那次碰面的1年前,在一班莒光號上,他當時就對我有印象了。」而那真正的「第一次碰面」,其實是因為先生的座位跟別人重號,重新劃位之後分到了麗秋姐的車廂。

「他(先生)跟我講了之後,我就記起來了,確實有一次遇到一個這樣的人。」麗秋姐回憶道,「大學生時期的他很喜歡玩音響。那一次他剛好看見了我那臺播音器,看了以後他卻又批評臺鐵的播音設備不好,他說:『這些機器怎麼很老啊!』我也不太高興啦,我想,機器很老又怎樣了。」麗秋姐怎麼樣也沒想到,這個相遇就被記住了。

開始交往的日子裡,離畢業、結婚都還很遠,寒、暑假出遊前,麗秋姐當時的男友就會去查火車的班表,「他會先問我哪天是哪一班次,然後買好票上車。上車後,他也不會刻意來跟我打招呼,因為他知道我在忙;有時候我同事看到他感到很驚訝,就在那個車廂裡面跟他打招呼,他也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能常常相聚的生活其實一直持續到麗秋姐「下車」到站,開始擔任車站的播音員。等到先生畢業、分發、公費出國讀書回來,甚至結婚後兩三年,麗秋姐才往北調。

努力變成「多聲部」播音員

麗秋姐原本就是屏東東港人,所以下車之後選擇回到屏東車站工作。在車站的工作時間比較固定,跑車的時候,每天負責不同的車班,有時還需要在不同的地方過夜。不過車站播音的工作時間非常長:一個班要24小時。早上8點進去播音室,就要值班到隔天早上8點,「必須看時間去上廁所、看時間吃飯,因為只有一個人工作,沒有人跟自己輪替休息,只能抓沒有車的空檔休息。」

「大家都說,考屏東車站很好,屏東班次很少。班次是不多沒錯,可是在小站有它的要求。」麗秋姐舉例,每班車進站前,除了大家熟悉的,預播什麼列車即將進站、哪一班列車已經到站等,就連哪一班列車開始剪票,也需要播音員提醒。「當時許多旅客需要到高雄站換車,所以播音也要提醒『要到高雄站的旅客要換什麼車』。」麗秋姐說,「所以其實小站播音也很忙,後來我到臺北站播音的時候,因為臺北站車班很多,一直講話旅客會覺得我們很吵,反而沒有播那麼多。」

車站會有「多語」播音的需求,國、臺語必備之外,麗秋姐曾經待過的中壢站,還要求要播客語。「其實我在屏東的時候,有一些同事是客家人,我就很認真學,可是後來調到中壢站,他們跟我說『我們的客語不是這樣的』,我傻眼,不過沒關係,我再來學嘛!」麗秋姐說:「我既然說我一定可以學會,我就要想辦法播。我記得那時候有聽錄音帶,再以注音符號做標記,自己想辦法把聲音記下來、發出來。」

身為列車播音員,學習各種語言也是工作必備技能。

麗秋姐分享,這樣土法煉鋼的「客語練習法」也曾鬧出笑話,有一天晚上,一個站工笑到抱著肚子、跑進行車室,副站長就罵他:「你為什麼要笑她?你不准笑她,她敢播就很勇敢了,你不能笑她!」後來問這位站工在笑什麼,他說:「車站的阿婆說,小姐是不是在講英文?」

因為結婚前先生的家人就知道麗秋姐的工作性質了,所以生活上都很互相幫忙。例如旅客們趕著回家的年節假日,正是鐵道工作人員最忙碌的時候,「我婆婆對我很好,那時候除夕也都是要上班的,好幾年都是吃完年夜飯就趕快出門。」

不只是除夕,即使颱風天,車站播音員也是要上班的。「因為旅客都還是會進來啊,所以時間到了,你還是要播,像是『因為哪裡中斷了,哪一班車停開。』或者,延遲的列車可能突然進站等突發狀況。」麗秋姐記得有一年臺北的颱風很嚴重,但無論如何,她都得要去上班,「馬路淹水,我下了公車,可是重慶南路到車站這段就是過不來,那個風大到站不穩,人都快要被吹走。後來我攔到一臺計程車,從馬路對面那邊繞一圈過來,好不容易才進到臺北車站。」

和屏東、中壢站相比,臺北站的播音工作,就是三班制,不再需要當班24小時。可是鐵道的工作時常與家人的作息不同,「後來慢慢有家庭、有小朋友了,會覺得當假日在那邊值班的時候,心會比較不像年輕時,可以一整天待在那邊。」麗秋姐說,碰到假日要上班,偶爾也會把小孩帶到播音室,「雖然小孩好像很喜歡來,可是大多時候,我都要他們要練習獨立,現在想起來,對老大有點過意不去,他小學一到六年級我其實沒有好好陪他。後來就下定決心要轉到一般行政工作,生活才比較正常。」

離開播音室的工作很久之後的現在,「就是去年嘛,」麗秋姐說,「孩子有時候會很懷念啊,他們會問我現在播音室長什麼樣子啊。有一天我就把現在的樣子拍給孩子看,」她接著說,「孩子們第一句話就說,哎呀!裡面那兩張床鋪還在咖咖角(註)啊!」

註:咖咖角,即邊角處。

※本文出自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觀‧臺灣》第59期「記憶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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