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幣不再是完美犯罪天堂！熱血警察自費15萬 追到詐騙金流

【文／ 林麗珊；圖片／刑事局提供】

今年1到7月詐欺案件數年增24%，財損金額超過30億。警察很頭大，因為現在被害人來報案，拿的不是銀行帳號，而是一長串英數字的加密貨幣錢包地址。不甘輸給犯罪集團的檢警，努力堵上最大金流漏洞，成功扣下贓款、還能法拍，讓被害人更有可能拿回款項，加密幣不再是法外之地。

這是一場特別安靜的法拍會，參與競標的人各個抱著一台筆電，一手開著花花綠綠像股票交易所的頁面，一手拿著手機計算價格，謹慎地舉牌。

這不是拍不動產、跑車、名錶，也沒有拍賣槌，而是法務部執行署士林分署5月23日進行的加密貨幣「泰達幣」的法拍現場。拍賣標的是台版柬埔寨囚禁案主嫌杜承哲名下持有的加密貨幣，總計7萬375顆泰達幣，隨著執行官黃國書落下木槌，成功拍定，拍出223萬台幣。

從士林地檢署送辦以後，執行署士林分署僅用不到10天就拍賣完，就求保住這些加密貨幣的價值，日後才能還給受害人。「執行官真的都非常與時俱進，」法務部執行署署長黃玉垣說。

拍賣是加密貨幣詐騙案成功破案後下一步。司法體系從對加密貨幣無計可施，到現在開始跨過障礙，能夠查緝、破案、扣押到拍賣，背後是熱血警察與不服輸的法院執行官，鍥而不捨突破帶來的大進步。

熱血警察自費考照，突破金流盲點

留著一頭精靈短髮，個子不高，皮膚白皙，從警不到十年的刑事局國際科偵查正劉怡汎，去年破了一件大案。

台灣工程師團伙接案開發釣魚網站，向來自各國的詐騙集團客戶收取月租費，幫他們偽冒各國海關、法院網頁行騙，被害人橫跨中、泰、越等地。

這起案件前後經手3位承辦人，歷時超過一年，劉怡汎能破案的關鍵，就是結合傳統偵查與加密貨幣幣流追蹤技巧，順藤摸瓜揪出5名團伙，成功突破跨境與網路犯罪的辦案困難。這群團伙平時都用加密通訊軟體Telegram聯繫，直到被抓，他們才在警局第一次碰面。

劉怡汎迄今記得，「當時破門進去，房間空蕩蕩，只有一台電腦，我心都涼了一半。」但現場搜查，她找到一個關鍵證物——存放犯罪所得的加密貨幣冷錢包的註記詞（近似於銀行帳戶密碼）。

能注意到外人看起來像天書的密碼數字，是因為劉怡汎自學加密貨幣知識，還自費考了國際主流加密貨幣金流追蹤工具Chainalysis和TRM的3張證照，這也是美國FBI在使用的軟體，3張幣流分析執照就要15萬台幣。

其實劉怡汎去年4月才調任國際科，在此之前，她在負責網路犯罪的偵九大隊服務。5年前，她受理個人幣商被搶劫的案件，在被害人轉介下，開始了解幣圈生態、幣商經營。

為了這起搶劫案，她第一次用區塊鏈上的公開紀錄追蹤金流，追了5層，發現幣進了火幣交易所。雖然寫報告說服檢察官，但礙於當時跟境外交易所沒有合作聯防，無法扣下贓款。

碰壁的她不服氣，想更進一步了解，遇見開設「加密貨幣基礎實戰班」的睿科金融科技創辦人蔡孟凌後，決定去考證照。

他們都有很想抓到壞人的決心

蔡孟凌畢業於中正犯罪預防系所，還繼續在警大刑事警察所讀博士班。她曾在加密貨幣交易所當了4年法務，專責和檢調司法單位聯繫，深知第一線員警辦案的痛苦。

這兩年，詐騙受害人報案時常常就拿著一張紙條，上面寫滿一長串40幾位的英數字串。一開始，員警們看到這一串字就頭昏眼花，根本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連錢包地址都會寫錯，數字0和字母O、英文字母大小寫不分；筆錄打開，一片空白的word檔，因為員警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常和被害人相對無語。這讓有些人力不足、案件量大的分局，一看到加密貨幣的案子就直接舉手投降，認為不可能破獲。

但許多員警不甘放棄，於是蔡孟凌決定打造僅限司法人員參加的實戰課程。從最基礎的錢包地址格式、筆錄要問哪些問題到錢包地址的公開紀錄怎麼查、錢包的使用行為怎麼分析，讓忙碌的警察上完課就能直接上場實作。

蔡孟凌發現，這些警察為了抓人甚至願意自己請假、自費上課，不僅颱風天風雨無阻，還有人特地從外島飛來參加，連休息時間都在互相討論案件，她都被這群人的熱情感動。今年4月到10月有近600位學生，全部都是現職司法人員，警方、檢方、調查局、法院都有人來上課。

「他們都很年輕、非主管職、從警資歷十年以下，都有很想抓到壞人的決心，」蔡孟凌歸納。她還幫警察擬好跟加密貨幣交易所調取帳戶資料的格式，就像傳統銀行和警察的聯防合作一樣，加速扣押帳戶。

今年知名的台版柬埔寨案、聯邦銀行詐騙案，全部都有成功裁扣到加密貨幣的不法所得，進入法拍，將用於日後賠償被害人，這意味著警方現在已經開始追趕上詐騙集團使用區塊鏈技術的程度了，加密貨幣再也不是法外之地。

法院執行官開讀書會，讓虛擬貨幣也能法拍

今年5月起，士林分署已處理價值超過5000萬的加密貨幣法拍。不只士林，花蓮、台中、台南各分署也都法拍了加密貨幣。

士林分署執行官黃國書說，2021年，金管會洗錢防治範圍納管加密貨幣業者，執行署就開始和這份名單上的交易所合作，要查扣欠稅大戶的虛擬資產。

如果真的扣到怎麼處理？黃國書與署內的執行官開始密集揪開讀書會，想辦法按照現行的法律框架來做。

首先，就是增加欠稅大戶的資產清查範圍，不只查銀行、股票、保單等，也加入排查加密貨幣交易所的帳戶。

另一方面，犯罪集團不想被警察追蹤，喜歡用不記名的非託管錢包來儲存虛擬資產，就像一個沒有名字的銀行帳戶，只要有密碼就能登入。這時，就要掌握錢包的「控制權」。

至於拍賣底價，會以特定交易所的特定時間點均價為基礎，這對幣價波動較大的加密貨幣幣種，可以比較公平地計算價值，若有爭議還會請第三方鑑價。「警方其實滿多人都很專業，我們也都會去請教資產怎麼移轉、怎麼執行會更加安全，」黃國書說。

黃國書認為，未來一定會有愈來愈多這樣的案件，執行官要能確實執行，因為不繳稅的人、犯罪的人是社會上少數的1%，讓這1％的人乖乖負起應盡的義務，「更貼近我心中的公平與正義吧。」

台灣科技偵查仍有困境

「學員學完回到原單位都是種子，他們都已經發芽、長成大樹，能獨立辦案甚至帶隊，」蔡孟凌認為，壞人其實都是同一群人，只要跨過技術障礙，這些警察在區塊鏈網路上就能發揮自己原有的辦案實力。

加密貨幣偵查逐漸展現出成果以後，警政署也開始更重視這塊資源，六都刑事警察大隊主動找她開班，讓轄區內的警察可以上課；甚至有六都以外的派出所、分局都自己揪團上課。

不過科技偵查仍然有許多困境，譬如警方目前的金流追蹤工具，是訂購國外大廠，一年一約要價300萬，讓六都與中央使用，如果沒有持續投入資源，明年到期就無法繼續使用。

因此，台灣知名的數位鑑識公司執行長黃敬博也創辦區塊科技，開發出加密貨幣追蹤與分析工具，並和中央警察大學合作，繼續幫助一線警察辦案，要建立起本土的區塊鏈洗錢犯罪資料庫。

科技犯罪日新月異，用加密貨幣作洗錢斷點，已成詐騙案的主力。警察能成功抓到犯罪集團只是第一步，後續檢察官調查、起訴，到進入法院審判，最後讓真正的壞人受到制裁，每一個環節都得具備足夠的科技素養，才能真正守住打詐最後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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