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森林之歌（六）

他擅長細緻觀察及長時間和當地山民一同吃住、一同採集，但他與他們之間長期存在著文化差異。植物學家接受土地固有的狀態，生活順應已存在的現實，儘管可能在探勘中有恐懼、在已知中滲著荒謬、在歡愉中藏著苦楚。

殖民者以渴望發揮人的統治與發現的意志力，把自然變成其他狀態，將森林化為可塑性和可變性，以創造生活物質財富和舒適。一位部落長老曾告訴他，他們起先是以充滿懷疑和憂慮的心情看待殖民者，包括護林者與植物學家，他們都認為這些人是來改變自然的人（必須多年之後，他們才發現更可怕的卻是後來者，政治暴力的砍伐與圍剿撲殺更甚）。

檜木神隱千年，保留下來卻成為殖民者的掠奪物。深山林內不世出，獵木者驚為天人。山是一切，樹是一切的一切。

他翻閱記錄人類所有抵達異土，幾乎都難以避免的殺戮時刻。

「紐西蘭島上的原生鳥被毛利獵人捕殺光了，在夏威夷群島工作的動物地理學家近期發現，1778年第一批歐洲人到來之前，超過半數的本地鳥類已被當地土著居民給殺光了。」

他這樣寫並非要為殖民者脫罪，他只是提出一種思考與想像的可能，避免指控的對立。也就是說，這也可能是有際遇與歷史因素的。

人類學家森丑之助曾跟他說起一個島嶼的美麗時刻，當他抵達山林深處，接觸那尚未揭開神祕面紗的部落時，他把身上的望遠鏡首次拿給一個部落的長老。這長老接過去之後，還用嘴咬了咬望遠鏡，以為那是一頭黑熊的頭。他笑著跟對方比著眼睛，用相機示範望遠鏡要放在眼睛的位置。（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