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李志傑／老饕的小鯷魚

如果比喻沙丁魚sardines是一個健美的男子，那麼鯷魚anchozy就是嬌美苗條的少女了。

剛進入舒適的四月天，鯷魚正是大豐收的季節，市場裡隨處都能見到一筐筐新鮮漁獲。白圍裙白膠靴的魚販一副生意人的嘴臉，嘩啦撥弄著碎冰喊著說便宜又新鮮，動作要快喔，再過幾天就沒囉。

方格木托盤裡滿滿堆著新鮮的小鯷魚，一條條滑溜溜的似乎一不注意就會滑出盆外。細細圓圓的魚身閃著銀亮亮的光澤。摘去魚頭、手指往下一滑，極富彈性的魚肉就像翻書般剖了開來。小心從頭挑起魚肉的長刺、清除內臟，油乎乎的手裡就剩比半個巴掌稍大、紅紅嫩嫩的魚肉了。尚未烹調光看就鮮得令人垂涎。生平第一次見到剛捕捉上岸的新鮮鯷魚，摘去頭大小和一旁剝好的沙丁魚差不多，不過又好像小了一點。

那是面臨大西洋前的一個漁港小鎮，在一排老舊建築樓下有間沒明顯招牌的酒吧兼餐廳。喧譁的人聲圍著年代已久的原木吧檯，絕大多數饕客都是衝著新鮮食材與廚師手藝而來。經驗豐富的老闆娘陸續端出一盤盤海鮮與各式小魚點心，幾束鹵素光暈照著成排玻璃罩裡繽紛的小點，擺放得好看極了。吧檯顯眼的位置有個佐以蒜末的葡萄醋漬鯷魚，那是捲起的小魚插著墨綠橄欖、一小段紅紅甜椒、半個水煮蛋串成的一口美食。這兒不成文的規矩，客人在吧台前捏起竹籤一口送進嘴裡，然後微笑的每張臉都露著滿滿的幸福。另外有一盤是裹了薄薄麵糊的酥炸小魚，金黃酥脆、軟嫩適宜，一口咬下滿口都是鮮美汁液。想要配麵包可在吧台竹籃裡自取，不需額外付費，配上一杯葡萄酒，只需花上幾個銅板，既公道又實惠。

體態豐盈的老闆娘，俐索的倒酒、高聲與客人談笑、分送小魚、收錢找錢。既快又俐落，哪個客人點了什麼絲毫不會搞錯。

她忙進忙出不時端出令人期待的料理，不過有時只是重複著前面的菜色。突然有人發出小小驚呼，原來廚房端來一盤淺淺白綠的菊苣，一種甘甜微苦的萵苣。剝好的一片片如小船般的葉瓣，已淋了藍紋乳酪醬「roquefort cream，」並擺上了一條褐色鹽漬鯷魚。柔和的色調、濃郁的乳酪、微苦菊苣、鹹鹹魚香，那是一種難以言語的美妙組合。

我沒什麼嗜好就是愛吃，不管吃什麼都香。別人看我吃東西特別帶勁，我也樂的以老饕自居。早些時候就聽說這家平價餐廳鯷魚料理十分有名，這回特地約了幾個台灣同學一起來嘗鮮。

那盤醋漬半生的小魚口味稍嫌酸了些，把怕吃酸的人全吃成了小瞇瞇眼。倒是小魚配乳酪、沒人對濃郁的奶香有意見，個個點頭稱許。至於剛炸好的金黃小魚更不用說了。酥酥脆脆、軟軟嫩嫩，每個人吃得滿嘴油光，連女生都點了第二份。我不禁為這趟美食之旅得意了起來，之後我們也入境隨俗將擦過的口紙扔在地上，以表對店的認同。我擠過喧譁人群附上吧檯，趁結帳空隙謝過老闆娘，也大聲讚美了她的招牌酥炸鯷魚。她擦擦手廚巾甩過肩頭，歪頭疑惑的瞪著我，想想說：「不對先生，你剛才點的是酥炸沙丁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