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說故事》古漢語九百例

我年輕時，在上海一所完全制中學擔任語文教研組長。一九七七年恢復高考後，每年的語文高考成績壓在肩上，感覺日子難過。一九八○年，副教研組長張老師向我透露：「教導主任說，今年高考，語文學科如果考砸了，落在別的學校後面，就要撤你的職！」我聽了一笑，轉念想到語文高考除了考作文和修改病句，還要考文言文，我何不編寫文言文練習冊，讓高三班學生人手一冊。

我先寫下編例，讓全組十四個語文老師分頭編寫，從初一至高三的語文教材，共收入八百九十八例，因此定書名為「古漢語九百例」（見圖）。隨後，我和高中部的王老師一起審稿定稿，並動員全組老師籌錢出書。

接著，我請張老師去印刷廠找他教過的學生聯繫印書事項，又去稅務所找他的熟人打交道；讓貶為「四類分子」的譚某某幫我刻印訂書單、發書單，並設法蓋上教導處公章；派初中部的陸老師分管帳目，每次郵局來錢，由她當天分發給組內老師。

語文組的事驚動了許校長，他手拿一冊「古漢語九百例」，氣勢洶洶問我賣了多少錢？為了不讓外人妒忌語文組的額外收入，每次郵局來錢，我總是讓陸老師當天分掉，連組裡的老師都記不清前後分了多少錢。此刻，面對許校長的責問，我一問三不知。

許校長明白表示要接管這筆錢，我自然反對，明言這筆錢是語文組全體老師的勞動所得。我甚至對他說：「你何不動員英語教研組、數理化教研組也跟著編寫練習冊，讓學校大放異彩，教育局受到震動，一定會褒獎你，讓你去每一所完全制中學做報告。」我將了他一軍，他啞口無言。我不怕他日後報復，和他繼續鬥智鬥勇，終於不讓他插手。

六十頁的「古漢語九百例」定價三角三分，銷路一直不錯。我們後來又籌款加印幾次，組內老師又分到錢。欣慰的是，那一年高考，語文試卷有一道大題，一個文言文段落恰巧在「古漢語九百例」裡能找到。

第二年，即一九八一年，新疆和內蒙古等地的中學又寄來訂書單；我私下還想編寫「修改病句九百例」和「作文練習九百例」，可是政府已不讓了。

過了三年，我移民美國。我出國前，特別關照張老師務必保存一九八○年的書款帳目，防備日後政治運動查舊帳。至今，我仍和上述三個老師有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