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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圖(二)

九子/圖
九子/圖

當然,不管是否是蝦兵蟹將,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每日仍問她:「量血壓血糖沒有?」而她例行公事般,也回問他同樣的問題。倒不是她鸚鵡學舌,而是一樣的問題,相等的關懷。如果她回說:「量了,還行。」他也說:「量了,正常。」那日便算正常作息,時間表上如是記錄,不必補述其他。

可時間表上尚留著一欄,與病痛有關。勾或不勾,全看疼痛程度如何。他們當然知道,以兩具磨老了的皮囊來說,五臟六腑、經絡血脈等等,若運行出格、疼痛併發,恐也正常。但無論如何,如果能得償的話,他們的夙願基本就是──疾病可來,但求無痛。

簡而言之,他們夢寐以求的,不外就是:時間表上有關疼痛那欄,永遠空白。

3

半年來,他們老牛拖車似,在崎嶇路面上慢挪慢移,時停時續地合力完成幾幅一千片的拼圖。

以老牛之力,疲也罷、乏也罷,拼圖能完成,總是壯舉。無論如何,能把凌亂無序的散塊一一歸整,並把圖案之本來面目還原成功,他們是高興的。那些時刻,他們甚至暫且忘卻身體之種種不適,成就感之高,更是不言而喻。

然而身體諸多不可名狀之不適,到底無法蟄伏不動。那天,她正打開新近買來的拼圖盒,忽然一陣背痛排山倒海而來。她忍著,以為疼痛如旋風,片刻可止,哪知風勢凶猛,她在風中翻滾飆飛,好一陣的目眩頭暈。他見狀急了,扶她坐好,遞上止疼藥,再連連問:「好點沒?好點沒?」忘了止疼藥不是仙丹,哪能即刻見效。

她心情沮喪,也不回話。眼光停駐在拼圖盒上,許久才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把一個人的圖像做成拼圖,會有多少片呢?」

他覺得這問話突兀,有點詫異。但看她開了口,猜想她也許疼痛輕了些,便趕緊答道:「說不準,可多可少。五十、一百片起碼,上千、上萬片也可能。」

「誇張了。你看兒童拼圖,也不過十多片而已。」

「看怎麼做,給什麼年齡段玩的,可簡單,也可複雜。」

她不置可否。心裡想的是:如果人體能以區區幾片拼成(必須是碩大之片),那麼體內世界是否就能一覽無遺?而如果各器官各司其職,各血管行走井然有序,體內不見亂流飛竄、不見瘡痍戰場,人是否就算安康無病?

確實想多了,她知道。以她不愛深思,慣常憑直覺行事的性格來說,基本是不想,開心;想了,堵心。然而老了、老了,許多不著邊際的想法,隨疼痛紛至沓來,她也只能隨之任之。

而他,看她不回話,忽然靈機一動,換了個切入點,說:「我們拿幾張生活照去做一幅大拼圖,怎麼樣?很有意思的。」

她盯著他,依舊意興闌珊。他為逗她開心,盡量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樣子,接著說:「網上有應用程式,按幾個鍵,把相片貼上就行,不難。」

她不語,彷彿他的話飄然而過,她未曾聽見;又彷彿話語凝止於耳畔,待她梳理。他也不催她答話,心中催的其實是那粒止疼藥──趕緊生效,讓她的疼痛化為一縷輕煙,速速散去。

可對她來說,疼痛已遽變為一巨大漩渦,絕非輕煙一縷。也只能說,漩渦中的她,光自旋轉不已,已不知如何自救。

要等到她服用了醫生另開的止疼藥後,才昏昏睡去。睡得沉,幾近無夢。醒後卻有點茫然,彷彿雖從疼痛的漩渦中落荒而逃,仍須整頓情緒,方能苟延殘喘返回日常。

日常包括服用各種藥物和做物理治療,可兩者皆無趣。日常之灰白,仍須靠娛樂增添色彩。而舊日之娛樂,如外出旅遊(隨心所欲)、如啖食大餐(痛快淋漓),如今皆不得不棄。現今之娛樂,竟只剩:挑選數張心愛的相片,去製作獨一無二之私人拼圖。這娛樂之小,他們卻不得不全力追逐,只因小小之樂,如今不可或缺。

然後是,他們目視家中相片數量之多,駭笑起來。他說:「哇,滿山滿谷!」她詫異,也說:「是呀,怎麼這麼多?」兩人一問一答,完全忘了他們一生就愛拍照。相片既多多益善,此時之滿山滿谷,也就其來有自,不足為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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