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思】劉雲英／論絕交

妹妹和相識四十年的老友絕交，我聽了嗤之以鼻：「兩個加起來一百二十歲的女人，還玩什麼切八段，幼稚。」我邊聽她細說從頭，邊跟兩歲小孫女玩這遊戲──將兩隻食指連接成一直線，讓小孫女從中截斷，一分為二，她樂不可支。

「老友只會愈來愈少，雙方各退一步，和好吧。」我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妹妹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狠樣，一口咬定她們不可能再和好如初了。

妹妹說老友自從老公意外喪生就變得神經兮兮、古裡古怪，譬如走在路上，堅持走騎樓最內側，理由是萬一有人想不開，從高樓一躍而下或亂丟盆栽，便會無端遭受池魚之殃。這讓一向活得灑脫自在，不按牌理出牌的妹妹傻眼，這機率比中樂透還渺茫吧？但念在她失去另一半缺乏安全感，只好勉為其難地跟著她走。

沒想到老友變本加厲，去餐廳用餐時嫌東嫌西，燈光不對，菜色不佳，讓她胃口全無。逛街買衣服，嚴正批評店家沒有以客為尊，不給試穿，和老闆爭得面紅耳赤。一旦說好去哪玩樂，中途不能彎至別處，一定要照原定計畫走，否則就一路碎碎念，耳根不得清淨，舉凡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族繁不及備載，「我念在舊情，已經百般容忍。」妹妹的情緒像山洪爆發，堅決表示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有次妹妹隨口說出兒子年後升遷，想與好友分享喜悅，不料對方竟勃然大怒：「妳是在跟我炫耀嗎？我兒子目前失業在家，妳很得意吧！」妹妹自知失言，趕緊岔開話題，朋友仍在氣頭上：「這件事妳講過了，腦筋怎麼這麼差！」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妹妹覺得跟熟透的老朋友說話，還要經大腦深思熟慮後再開口，未免太累，與自己有話直說的個性不合，就此分道揚鑣吧。之後兩人便不再聯絡，後來逢年過節妹妹想在LINE上問候，想想又算了，何必自取其辱？

我倒覺得如果自年輕時就是吹毛求疵的個性，那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老了變本加厲也是無可厚非；但有些人在上了年紀或家遭變故後性情大變，暴躁、易怒、憂鬱上身，控制不了自己，讓周遭朋友忍無可忍，那又另當別論。若跟從前相去甚遠，或許是生病了而不自知，我勸妹妹不妨再觀察一段時日，畢竟四十年的情誼可不能那麼輕易瓦解，萬一毫無改善，也只好忍痛切八段。走到這個年紀，誰也不必委曲求全刻意迎合他人，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最重要，道不同不相與謀，老死不相往來也無所謂，就各自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