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與人心

走過三年疫情，今年春天，感覺天地都加倍煥然一新了。

今春，舊金山天氣失常，陰晴不定，多雨且量大、狂風、陰陽天，連少見的冰雹都來了；平時嬌弱的櫻花，本來前一天盛開得正茂，一夜風雨，往往飄落遍地。但今年稍有不同，風雨之後，仍有較多櫻花立在枝頭，即使有點楚楚可憐，但風情仍在。這應是天意，經過新冠病毒的洗禮，花與人都更加堅強了。

本來春天就是從冬季漫長的睡眠中醒來，疫後，似乎面臨艱難復甦的時刻。可春天也帶來簇新的希望，所有芽苞在陽光下都飽含生命力，等待開放。瞬間，只覺得天空不可能更藍得澄明，偶爾有細膩交織的流雲籠罩，有點像神來之筆，將天藍點綴得嫵媚起來。又像在藍棉紙上寫了圖案詩。

一個風雨交加的黃昏，我購物歸來，在住處的這條街上，看到一棵被鄰居認養而比較年輕的路樹，在我眼前隔幾步而已，忽然轟一聲整棵折倒了，只剩短小的樹根，樹幹倒在一旁的車子上，將車側壓凹了一大塊，而對街有一棵老樹，樹身扭曲，從未結果，年復一年，卻一直挺抗住衰老和自然的摧殘。

陽光重現後，光線灑落公園裡的樹木，新芽初綻，如鋸齒般列著紅色的苞芽，使蓊鬱的樹林，增加了春日的柔美光澤。夏天的樹葉可以遮蔭，然而春天的鮮嫩新葉能讓光透過，嶄露曼妙的溫暖綠意，空氣清爽而乾淨，聞著這些清新的氣味，令人味蕾舒展，覺得什麼東西都會好吃。

和鄰居白人老太太坐在店外路旁，吃越式包菜捲和中式炸春捲。前者透明的白麵皮，看得見裡面的薄綠生菜及殷紅小蝦，竟像是春草及紅花，好像裹著的是春天，而我們倆將春天吃進胃裡。老太太大口咬食並笑說，現炸得油酥脆薄的春捲，應該是只有在春天才可以吃的美食，因為吃著它的鮮嫩芽菜，感覺到春天的生機。

每個星期天開張的農夫市集，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買初發芽的小盆植物，有幾個經常在買菜時遇到的年輕人說，疫情過了，一切要重新開始。以前沒有耐心養盆裁，經過疫災，了解到呵護生命不分大小貴賤的重要。我想，即使最微小的事物，也能使人與生命重新契合吧。

菜農將洋蔥、蒜頭、四季豆、西蘭花、芹菜、油菜、青椒擺在一起，有的還沾著泥土，新鮮得好像才群聚開著生產成果大會。在通膨時候，這些維生蔬果依舊以最樸實的低價提供眾人營養，我們特別感謝耕者，物價飛漲，令人仍能品嘗到價廉物美，宛如春風吹過。

到金門公園內荷蘭女王花園欣賞繁花迎春，其中最期待的鬱金香，它的球根在前一季埋下，由過去延續到未來的氣息最強烈。鬱金香雖然有不同顏色，但花瓣單一，花型單調，它們的感性，是工整顯示出有秩序的溫柔和豐饒的趣味，給人特別飽沃視覺的豐盛感。疫情前後，它們都能送美送暖，為生活助興。

春天最美，因為它送舊迎新，最能鼓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