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第一份工

我知道自己老了，因為近來總愛懷舊；看見舊物就會想念老朋友。那天在找文件時發現一頁舊信副本，那是許多年前寄給兩位同學的，開頭第一句我寫道：「此信之正副本於同日寄某某及某某郵區。」那是他們的地址，信中感謝馬君和雷君，當年先後在香港和美國幫我找到第一份工作，那是等同救命的事。

馬君和我認識七十一年了，以前在香港同校，因為宿舍裝修還未完工，校方讓他和我暫時睡在課室數天。我這個第一次離家的大孩子心中有些害怕，馬君就以老大哥的姿態照顧我，從此成為好友。後來上大學又是同校同系，他比我早一年入學，還介紹我認識他的同班好友雷君，大家同住一間宿舍，在學業上我得益不少。

我讀大四時，家中經濟發生危機，我非常徬徨，不知如何找第一份工。接近畢業時，幸運的事情發生了。那時馬君已在一間基礎工程公司工作一年，他們公司有個同事突然辭職，馬君翌日就帶我去見主管。我先聲明自己還未畢業、要過兩周才大考，但仁慈的主管竟然請我立刻報到，先從繪圖員做起，兩周後准許我告假回校考試。

另有一件對我有利的事，因工作太忙，公司規定全體職員每天加班一小時，多發一小時半的工資，正需要錢的我，心中暗喜。考完試立刻趕回農場，把已上工的消息告知父母，全家高興，家庭及時有收入，解決了生活問題。

我婚後移民美國，在陌生環境又一次要找第一份工。那是五十八年前的夏天，我來到紐約市，學會搭地鐵後，就拿著介紹信去曼哈頓中城找工作，誰知那間基礎工程公司在紐約只負責施工，沒有設計部門，希望變成失望。

後來我跑到郊區小鎮，在一間中國餐館當侍應生。過了兩個月，同學雷君的好消息來了，那時他在一間結構工程公司上班，老闆看到他做得好，知道中國人勤勞，就問他可有朋友想找工作，他要找一個工地視察工程師。就這樣，幾天後我去上工，順利地回到工程本行。有趣的是，事前我對自己說，無論薪水多少我都會答應，先回到工程行業再說。當老闆提出給我的周薪時，我心中正在盤算折成香港幣是多少。他見我遲遲未回應，以為我嫌少，主動多加十元，這回我連忙點頭。

那個建築工地恰好也在曼哈頓區，每天視察工作完畢後，我不回家休息，而是返公司幫忙，看看有什麼可以做的，漸漸熟識內部運作，所以該項工程完成後，我自然就回到寫字樓做設計工作。雷君學問好，我跟隨他多年，在結構工程方面，他就是我的師父。

言語上，我早就對馬雷二君說過謝意多遍，那封信是鄭重其事以文字來表達。回顧職業生涯中，他兩人對我的影響可謂像及時雨般重要，更何況，那兩份工作使我學到繪圖本領和工地經驗，兩項都是一般設計工程師所欠缺的。這就是我一次又一次找第一份工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