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盛浩偉／以文化記憶織就的一封情書

推薦影片：新海誠《鈴芽之旅》（東寶株式會社發行）

上個十年，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東日本大地震以及其後的巨大海嘯，打破了安穩的日常秩序，給全日本留下了巨大的創傷，至今餘波猶在，也成為許多作品當中處理的主題。其中，日本動畫電影導演新海誠的作品大概是最廣為人知的。

敏銳的觀眾肯定早就察覺，無論是《你的名字。》的彗星，或是《天氣之子》的異變天候，其實都能視作東日本大地震的隱喻；只不過電影與地震間隔得還不夠久，不管是創作方或是觀影大眾，都還沒有能力面對地震的真正樣貌，只能憑靠變形來迂迴地想像。十餘年之後的現在，新海誠最新作品《鈴芽之旅》，既是他這「災難三部曲」的結尾，也確實展現了正視東日本大地震的動人襟懷與高度。

《鈴芽之旅》的故事，採取了公路電影的架構，講述女主角岩戶鈴芽偶遇男主角宗像草太之後，兩人為了阻止地震發生，遂從九州的宮崎縣出發，踏上旅程。和前兩部相同的是，《鈴》也有著大眾所喜愛的青春戀愛與冒險追尋，以及新海誠動畫裡最招牌的生動風景與細膩光影，光是欣賞畫面就是十足的視覺饗宴。

此外，新海誠不愧是念本國文學出身，電影的各種設計充滿了極為大量的人文元素。從上古時期的神話記述與神道信仰（比如現實中確切存在於九州的「要石」，或是人物角色姓名多取自日本古代神明的設定等等），到現當代的文學文化（比如電影裡明說對宮崎駿電影的種種致敬，或是整體故事令人聯想到村上春樹的〈青蛙老弟，救東京〉，又或者是許多分鏡都暗暗扣連到庵野秀明的影像、讓人聯想到哥吉拉故事的精神，以及新海誠於東日本大地震同年上映的《追逐繁星的孩子》等等），不一而足。但這些在電影裡，卻又不單純是拼貼或者挪用，而是以一種極為純熟的方式消化並融會過後，加以重組。於是，在觀影過程裡，除了可以欣賞故事本身的跌宕起伏，若具備更多的知識，還能獲得額外的意涵，以及不少會心一笑的瞬間。

有別於好萊塢式災難片當中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以及人定勝天的套路，《鈴芽之旅》構築了一套陰陽調和、人與自然交融互動的宇宙觀。是由於人世間的無常與災難，造就了拋棄與遺忘，拋棄與遺忘又匯聚著歪斜的意念，帶來下一次的無常與災難，成為負面循環。《鈴》的故事內容，正是角色們打破這種負面循環的努力；《鈴》的電影整體，則像是一個容器，裡頭裝著一幅幅精緻的畫面，還有新海誠以從古至今的日本文化記憶織就的一封情書，為的，既是想留住當下日本的風景，保存這可能轉瞬即逝的珍貴日常，同時，也是要用這份溫柔療癒災後創傷，讓人在看完電影後，有勇氣大步邁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