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謝文賢／一隻是男生，另一隻是女生

我與妻結婚二十餘年了。

家裡養了兩隻貓。

一隻是男生，另一隻是女生。

男生是美國短毛貓，已經八歲多了。

女生是一隻黑色米克斯，年底才要滿一歲。

他們知道自己名字，叫了會來，男生總是安靜地來，不卑不亢，女生來了會喵喵叫，像是抱怨，又像撒嬌。

他們知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呢？我挺好奇。

女生是今年初來的，我們開車到一間寵物中途之家，簽了幾張切結書，把她領回家。那時她小，才剛能吃點乾糧，還不足我腳掌大，不小心一腳真能踩死她。

先說說男生。

他已經在我們家落戶將近七年了，捕獲蟑螂無數，沒有天敵。如今年紀有一點了，性格慵懶，不熱衷吃東西，喜歡獨處，彷彿看盡繁華，一切無欲無求，有太陽曬就曬，沒太陽就曬日光燈，該睡睡，該吃吃，想找你的時候，靜悄悄地來，只是磨蹭你的腳，並不號叫，這時你可以擼他摸他搔他，但需要節制分寸，切忌過嗨，尤其不能隨意地抱他，這老兄不喜歡太親密的關係。

因為不重飲食，男生老得很好看，身姿優雅，臉不憨，眼不垂，顧盼若定，頗有一點史恩康納萊老後的神韻，老紳士一枚。

那女生，則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

這隻貓年輕，涉世未深，心上還沒有給誰傷過，對任何事物都顯露好奇，逗貓棒是她死敵，木天蓼務必要消滅，喜歡偷襲我們腳跟，不喜歡東西在桌上的樣子，挖掘貓砂的態度認真，食量大，怕寂寞，愛抱抱，不喜歡被排擠在門外，找不到人時會嗷嗷地叫，叫聲多變，有些聽起來像瑪麗蓮夢露在罵髒話。

男生好靜，女生好動，男生喜歡保持距離，女生愛湊熱鬧，男生不嗜吃，女生是大飯桶，男生了解環境，女生探索環境。

兩隻貓常打架，滿屋子追跑，男生總是輸，不曾強勢。

一邊是老熟紳士，處處忍讓，一邊是嬌俏少女，步步進逼，打起架來，像極了愛情。

我為男生抱不平，偶爾偷塞零食給他，總是瞞不過女生，給搶了去。

就在他們的餐碗旁邊，有個大貓籠子，約有一百五十公分高，已經長年不用，現在變成了一個遊戲架子，男生偶爾爬到那籠子頂去，倒沒見過女生上去。

那日上樓給他們添飼料，男生又爬上去，獅式趴踞，神情俾倪地看我為他們忙。

女生在地面望著男生，兩眼汪汪，身形一頓一頓的，像是要上去，沒兩下卻又放棄了，敢情是上不去。我看了，走過去抱起女生，放到架上男生旁邊。

不想，男生竟哈斥她，全身毛髮賁炸，狀似要攻擊，而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竟然面露懼色，縮著尾巴想找地方跳下，卻又不敢。

我趕緊把女生抱下來，她落地後，還逃離了兩三公尺遠才敢回頭看，兩貓就這麼上下對望，一時無語。

我照看了一會，關燈下樓，女生隨即跟上來，像怕黑的孩子。

到樓下，我摩挲女生兩下，轉頭望著樓梯口，男生沒有跟來，在漆黑裡，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我想，每個男生再怎麼溫忍隨和，還是需要自己的一塊地盤，那或許是連最親密的伴侶也不能逾越的界線，而有些女生，或許知道。

我說的是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