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散文】陳姵穎／她的植物朋友與其他

推薦書：古碧玲《不知道的都叫樹》（大塊文化出版）

若挑選一類物事來承載連結自身的生命記憶，你會以何者為對象？食物是一種、歌曲是一種、電影是一種，而古碧玲所選的，是植物。於此便知她必然是個愛戀植物的癡人，不過莫要誤會，這本散文集全無科普書的艱澀，無須具備相關學科的背景知識才能酣暢閱讀，從書名《不知道的都叫樹》便可略見端倪。

仔細想來，我們對於不知其名、從未見過或無意辨認的植物，即是常以「一棵樹」、「那叢草」、「某某色的花」概論稱之；草木鳥獸魚蟲之名、物種分類、形狀構造等學理迷人且至要，然而即便未有專精，亦不妨礙我們凝視一花一世界的喜樂。古碧玲即是以一種「不求甚解」的怡然，遊走於千姿萬態的植物星球。

有些緣分與故事早早準備在那裡，第一輯「童年的」六篇裡，記述瀰漫梔子花馥郁氣味的母女時光，還有院落中逢花開便笑咧嘴的父親；四歲起情牽草木的源頭，正是來自偏愛蒔花弄草雙親的潛移默化。

植物就此伴著她走入不同的人生階段，會被路途上盛開的花兒吸引到上學遲到、四處晃蕩時禁不住攀出院落的熟果誘惑而伸手採擷（這「習慣」於童年延伸，至今仍會拎回街角路旁被棄置的植株）、喜孜孜地攜回心悅的盆栽入租賃處彼此馴服……就連開了咖啡店，一方小院也要花木扶疏才成。公差或行旅間更要看植物，為的是欣賞四時流轉的靜好。無論處於何種境地，只要有植物在旁，哪怕僅是暫時的，身心就有如扎根般安然。

植物更是連結萬物的載體，隱隱促使古碧玲探索得更深更遠，自然文學、插花、繪圖、攝影……織就豐美的植感生活。全書五十二篇文，涵蓋的植物可不只五十二種，在第五輯「餐桌上的」〈前進吧！洛神花〉中，她寫道，「而我們常常自以為很熟悉的植物，深究後，會覺察自己壓根不認識這些植物」；長年任職媒體，古碧玲以報導者之眼細觀細寫，行文間穿插哲思體悟，兼以引經據典、論及歷史與藝術，使「愛好植物」一事不再局限於賞其形或栽其身。若僅是淺淡之情，必然無法有如此深情的篇章。套用她書中所言，「種植物，仍得有些知識，光是喜歡，未必種得巧」，寫植物亦如是。

藉由此書，我們再次恍然了悟，原來植物遠比我們所以為的更加貼近生活，他們慷慨給予的何其多，有物質的，更有精神的──「植物未必需要人類，但人類絕對離不開植物」；而當知曉了這一點，哪怕是自認離植物世界甚遠之人，亦能於淺淡日常中，找到與植物相交、為友的各式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