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點滴】量地喫風／游泳記

那樣的電流，只要通過一次，是終身難忘。

一個月來，腰部感覺像落枕。微微的緊繃感對生活並無大礙，也就沒格外留心。直到那個看似無害的星期六。

肉乎乎的小姪兒將自己卡在火車鐵道裡，哼哼唉唉，遠道而來的我欲相救以拉近彼此距離，將他平舉起來那瞬間，作家所形容的那道閃電，不只躍然紙上，更直接打在我的腰椎。幾乎站不起來。

物理治療後，緩和五天。昨天睡醒，隱約又有刺痛感，晚上洗澡洗到腳底板時（不過是洗腳板！），那道閃電又相中我。

有些麻煩，你不敢告訴爸媽，怕他們擔憂；有些麻煩，你必須諮詢那對將全身關節都使用了你兩倍歲月的老人家。

問明止痛藥怎麼吃以後，我提起是否該開始游泳？不會游泳的媽媽還有疑慮，先躺兩天再說吧？

「不用。今天就去。游泳是最好的復健。」對游泳癡迷，沒有一天不跳進泳池的爸爸語氣堅定。

思及適才花在物理治療的一千五，一百一的游泳門票還附贈按摩池打腰，死馬當活馬醫的我也就下定決心。

路程十一分鐘，但在豔陽下就是不行。跳上公車的我，低頭看半透明的粉紅色手提袋，泳衣、泳鏡、旅行盥洗組，所有物件都輪廓清明。一切都是因為忘了帶毛巾的緣故。

臨櫃，買了一日票，得知櫃子無法上鎖，立刻將手機與錢包交託櫃員。（信任素未謀面者，何曾如此容易？）

換妥兩截式泳衣後，我看了一眼從前怕人發現自己胸部小又有小腹，總愛綁在外頭的小背心；每次下水，背心徒增水阻，全然長物。行過那仰賴內衣襯墊（裡頭自然是空杯）、騙人更騙自己的二十幾歲，此刻的我不僅坦然面對，更願意為民眾教育盡一點棉薄之力：有些女性就是長不出第二性徵，望周知。那真是三十五歲姊姊才有的清明與釋然。

戴妥泳帽泳鏡，我毅然前往泳池。午間人不多，使用泳具水道、快速水道、練習水道都還通暢。中學時曾被游泳隊教練看上，差點進校隊的我，即使多年不曾下水，仍自詡為快速水道當然用戶。

撿了裡頭只有一位先生的水道，我跳下水，帥氣蹬腿衝破水牆，才想像流線型的自己該像隻海豚遨遊，近視泳鏡就應聲斷裂。塑膠脆化。2015製造，使用期限五年。廣告無不實。

無計可施，我游起抬頭蛙。五百度的近視眼下，世界剩下色塊：橫掛空中的藍白三角旗、桃紅與亮黃交錯的救生圈，淺藍的水面上波光閃動，夏日氣息洋溢。

一開始，我努力跟在游自由式的先生後頭。很快地，他來回，我剛好游完一趟。

想起出門前，日游兩千的爸爸奚落我這麼久沒下水，能游兩百五就不錯了，我心裡還很不服氣。但，其實從第三趟開始，我都是靠意志力在撐的。每游二十五公尺，就得休息幾分鐘。

等到那位先生與我以三比一的相對速度穩定行進以後，支撐我的，還有羞恥感。

卻也這樣游到五百公尺。有點被自己打動。

我將身軀提至岸邊，瞇著眼前往冒著白色氣泡的按摩池。還沒坐定，救生員就喚我：「小姐，女生池在隔壁！」你看，沒有胸部，他們依然辨識無礙。

換至女生池的我，讓水柱大力打在我的腰椎，是為物理治療。

那一刻，我想起年初的自己曾為新年許下願望：要運動。在這盛夏八月，我終於達成所願。

那像年度運勢的某種隱喻：急起直追，後勢看漲。

又或者，是那句陳年廣告詞的印證：勇敢許願，宇宙就會聯合起來幫助（逼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