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點滴】Noliko／繡球花開

不經意看到繡球花季登場的報導，心頭為之一震，但縈繞眼前的不是曾令我隱隱作痛的黯淡灰藍，而是初次遇見時的清麗。

認識繡球花是在大學時代赴日研修時，日本人稱之為紫陽花，是庭園裡常見的植栽，也是梅雨季及初夏來臨的「風物詩」（季節特有的景物）。早晨，溶入雨滴的花朵分外清新淡雅；傍晚，隨風搖曳的緋紅花球彷彿歡欣迎接下課的我。嫩白、翠綠、暈紅、粉紫的色調，深深吸引了來自南國的我。

接待家庭的女兒帶我遊覽充滿歷史風情的鎌倉。當日細雨濛濛，我們漫步寺院參道，四周空氣如凝結般透涼，古樸寺堂與湛藍紫陽相互輝映，宛如置身藍鑽般的靜謐仙境。多彩浪漫的青春花季雖然短暫，但深深為紫陽花簇擁的魅力所著迷。

素雅、濃豔的紫陽花不知為何也悄悄溶進了時空。三十餘年後的一個梅雨季前夕，人在日本的我住進了當地醫院。

遵從醫師指示，從待了整夜的觀察室勉強下床，按撫著傷口，推著點滴架，吃力步向病房，望著不到五十公尺的廊道，竟似遙不可及。迎面走來的助理認不出前日與她聊過天的我，經身旁的護理師提點，見她大吃一驚的表情，我心如刀割。

接連的手術、數條的導管、傷口的疼痛、鄰床的鼾聲，我夜夜難眠。那天好不容易起身，扶著點滴架靠近窗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花海，空氣中發酵出濃濃哀怨與孤寂氣味。何不返國就醫？為何未選擇另間醫院？信任的醫療怎讓我變得不成人形？心中再多的懊悔與困惑已無法改變憔悴羸弱的事實。

為避免腿部筋肉萎縮無力，趁著雨歇天晴，物理治療師前來伴扶我下樓走動，緩緩步入花叢小徑，灰藍世界裡充斥著沉重的無力感，不知何時可出院的焦慮，更是悲從中來。就在颱風暴雨夜後，我決定申請轉院。猶記當時身上仍插著導管，手持置入管線的提袋，罩上大衣於冰冷寒風中搭上計程車離開辛酸之地的情景。

這些年來，感恩親友們給予的關懷與鼓勵，得以步步走過勉力爬起後又不時為疼痛、恐懼所絆倒的歲月。誠如好友阿美所言：「旁人說再多，決定在你心。」的確，人生難料，事事無法盡如人意，一朝神采飛揚，一夕間可能墜入深淵，使人不知所措。時間無法倒轉，但如果總是糾結過去，往後哪有晴天？唯有不斷以正向思維面對現實，勇敢跨出狼藉之地，陰霾方能逐漸退散。

望著賞花報導，心裡暗忖：「去買束繡球花回來吧！讓雪白、粉紅、紫藍花球攜來淺夏的芬芳和一縷仙氣，並帶來希望及健康。」同時，我也想與此梅雨中善變的柔媚花兒，相約來年，歡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