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新釋】葉國居／名聲上廣東

童年時，曾經有過翱翔天空的夢想。濱海小村，海風特別大，彷若一不小心就會被吹飛。曾幾何時，夢想自己是一隻鳥，學海鷗岳納珊逆風飛翔又快又高。擅於腦筋急轉彎的小孩，動念養賽鴿去跟大風搏鬥，認為在惡劣環境中成長的鴿子必能出類拔萃。我沒跟風，因為母親認為搞鳥事容易玩物喪志，不如好好讀書，將來才能出人頭地。

老師說，出人頭地就要像國父那樣，好名聲傳到很遠的地方。依照國語課本第三冊描述，孫文小時候常看海，心想長大後要坐船到處看看。我也經常看海，村莊離海很近，小孩子卻離它很遠，長輩們耳提面命，要和大海保持社交距離。若想增廣見聞，看來只有飛天一途了！本以為這個夢想太空幻，像吹泡泡，誰知道幾個玩伴東敲西湊，在懵懵懂懂的年代，實現了我的飛天夢想。

同學阿麒住在茄苳溪對岸，率先在自家頂樓架了鴿舍，養三十來隻鴿子，以規模而言是中實戶，以挑戰性論是同儕第一人。鴿子食量驚人，他鎮日拿著鉛筆頭和紙邊兒登記開銷，苦歪歪，心焦焦，人都吃不飽了，鴿子要如何好！有心人嗾他乾脆宣布破產，把鴿子出清算了，大街上有人在賣鴿肉的。他死也不肯，堅信在賽鴿場上一定會有揚名四海的一天。每回講起鳥事都眉飛色舞，他會突然張開雙手如翼，學鳥噗噗啪啪地擺動飛，越擺越快，像是快轉的螺旋槳，我每每站在一旁都覺得興奮異常。

一日大清早，他神色匆匆來找我，說昨晚夢見我在天空飛得又高又快，想把鴿舍其中一隻最厲害的鴿子以「葉國居」命名，條件是爾後我必須負責那隻鴿子起居三餐。我怔在床前，又還沒死，怎麼會在天上飛呢？不過，我欣然應諾阿麒的想法，高速飛行的賽鴿是多麼威風呀！其後陸續好幾位同學加入行列，他成本減輕，如釋重負。我壓力來了，卻甘之如飴，以乾坤大挪移法化整為零，搬走了阿母栽的玉米，阿爸種的穀類。曾經見過野鴿子啄食蝸牛，每日天剛嚮明，踽踽至茄苳溪岸上，撿拾小蝸牛以養其三餐。

蝸牛含豐富的蛋白質，可增強肌肉。太大或太肥的蝸牛容易犯膩，又萬一體重上升，將影響飛行速度。我對鴿子營養學毫無概念，就憑一己想像，專挑小小的蝸牛餵食。內心唯一期盼，就是牠可以在賽鴿場上出人頭地。數個月後，阿麒籌足參賽款，派葉國居等數鴿上場，成群的賽鴿被載到大海放飛，鴿子回鴿舍後，以送到會場先後順序來論勝負。釋放的時間我正在午餐，吃著飯突然內心澎湃，大汗淋漓，好像此刻我正奮身飛行大海。擱下飯碗，跑到陽台望向天空，九降風撲來，我特意挺前身子破風。彷若和牠交感互通並肩作戰，矢志凱旋歸來為客家庄增光。

葉國居已經飛過大海囉！居鴿已經到屏東囉！居鴿穿越中央山脈囉！同學們虛擬瞎猜，我被緊張氣氛團團圍住。午後四時，葉國居以時速八十公里速度飛回鴿舍，阿麒無照的摩托車聲震天響起，沿著茄苳溪飛奔帶牠到會場報到。結果公布了，居鴿獲得本次鴿賽第一名，一時之間身價水漲船高。阿麒贏得一筆豐厚的獎金，超過家戶兩年所得。我高興得好幾天合不攏嘴，逢人就笑，無法自已。村人紛紛上門探究，何以我喜不自勝。

「葉國居名聲上廣東啦！飛上天頂啦！」我阿婆用客語這樣回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