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點滴】楊雅蓉／吐沙

在塗有琺瑯塗層的鑄鐵鍋裡放個蒸架，再以不相重疊的方式，將蛤蜊一一排在架上，然後倒入濃度3%的50度溫鹽水，淹過所有的蛤蜊，接著滴入幾滴食油，最後蓋上鍋蓋。

鐵、鹽分、略略的高溫、油脂以及黑暗。我把網路上能查到的，加速蛤蜊吐沙的所有元素全部用上了，卻還是感到不安，時不時就想掀開鍋子，看看蛤蜊們是不是都伸出了出水管，用我聽不見的噗噗聲噴出帶沙的水。

蛤蜊的「吐沙」，其實只是一般的呼吸。把蛤蜊放進沒有沙子的水裡，透過一次次的吸氣和吐氣，原本在蛤蜊身體裡的沙粒就能慢慢排出。鍋裡的蒸架則是作為濾篩使用，讓蛤蜊們吐出來的沙落入篩下，避免下一次吸氣時再把沙子吸回肚子裡。而鐵器、溫度和油脂等民間相傳的加速吐沙秘訣，多是用來降低水中的溶氧量，強迫蛤蜊加速換氣，但也因此，經歷過缺氧的蛤蜊比較容易腐敗，就不適合再冷藏存放了。

根據網路上的說法，希望蛤蜊乖乖吐沙，最好設置一個讓牠們安心的黑暗空間，一再掀蓋和移動都會影響蛤蜊吐沙的意願。所以，我強忍著反覆確認的衝動，到砧板旁切些薑絲、蒜末和辣椒，在水槽邊洗揀九層塔。隨著刀起刀落、手拈枝折，各種氣息從辛香料的切口發散，嗆人眼鼻，如果還一時忘記伸手揉了眼睛，免不了淚泗齊發，好一段時間睜不開眼。天生急性子的我，面對不得不的忍耐和等待，總是焦躁不安。「再等一等，撐過去就沒事了」，時間往往可以解決許多問題，而飄盪在時間之中的失控感，卻往往是最難解決的問題。

「可是我不確定，」佐料整理完畢，我洗淨雙手按壓側鈕喚醒手機，接續訊息視窗中和朋友的對話，「這裡雖然沒有不能待，但是……」談論的話題依然是工作。畢業後工作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雖然也穩定的在同一個行業裡累積資歷，對職涯卻仍感到徬徨，而影響去留的關鍵，通常都是工作中遇到的人，「每次跟顧問開完會都一肚子火，一氣都氣好幾天，好不容易氣消了又要開會。負能量實在太強了啊！」我說。

「哪個職場沒有這種人啊？你總要試著消化和排解，不然，也只能繼續換工作了。」朋友說的話，我也對自己說了千百次。

輕輕掀起鍋蓋，看著鍋裡的蛤蜊們個個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出水管，噴出像噴泉一樣的小小水柱，有些還袒出一片嫩嫩的斧足，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看著不覺羨慕起來。我也好想找個寧靜安全的地方大口呼吸，把一肚子的沙都吐個乾淨呢。